上世纪八九十年代，我随外公在一座远离城市的工厂里生活过。厂区门前有座山，遮蔽了我的视线。依山而淌的是漆水河，县道与之并行，偶有车辆驶过；河对岸还有一条铁路，火车满载煤炭，呼啸着行经此处，从不停留。

在此举目四顾，唯天空没有尽头，剩下的广袤大地就在老人讲给我的故事里。依稀记得那些描述，有渡黄河乘筏跃上潮头的事；有雪夜独行狼口脱险的事；还有土地改革智斗土匪的事……惊险的过程让我生出无限遐想。还讲风味小吃——晶莹剔透的灌汤包、软糯滑腻的狮子头、技艺考究的北京烤鸭、香嫩可口的涮羊肉……叫人口水直流！故事里，有他走过的山川，有鼻息的芳香、齿间的味道。但他最终停在了那座工厂，讲他热爱的陶瓷时，话语间充满了无比满足。

我记得他讲过一件趣事。上世纪五十年代，考古专家到耀县黄堡镇调查耀州窑遗址，忙碌许久，没有大收获。一天，他们走访第四中学，听说那里有座古庙，现场一看，故物无存。门房老汉一听省城来了人，忙端几个矮凳，拂去灰尘，请大家歇脚。专家和老汉拉话，得知这里原先有东岳庙，后来因烧窑成了窑神庙，香火早断了。正在大家叹息时，老汉添水的手一颤，打翻了茶碗，机缘巧合地让面前的“石桌”显了真颜，“德应侯碑”我国最早的一块窑神碑石就这样被发现了！听他说，德应侯是皇帝对窑神的封号，那块碑记了宋时耀州太守奏封窑神的事。我不懂这些，只记得儿时生活的小镇有“耀州窑”，那是让外公终其一生的地方。

多年过去，物是人非。印象还是旧样貌。但偶然路过，却让我惊喜不已！旧厂区早已不见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崭新的陶瓷创意工业园。当地发展文化产业，成立了耀州窑文化基地，抢抓国家建设特色小镇的机遇，按照文化、旅游、产业、社区“四位一体”，生产、生活、生态融合发展的理念，打造“丝路瓷都、千年名镇”。我在耀瓷小镇转了一大圈，这里以耀州窑博物馆为中心，建成了耀州窑遗址公园、十里窑场遗址、大师创意园、窑神庙、耀瓷坊、印象街区等景点。文化和工艺体验很有特色，千年耀瓷，焕发出新时代的光辉。

我还记得他讲过，这一腔炉火，燃于唐、旺于宋，历经百代，绵延不熄。一代代瓷人传承、归于尘土，却也宁静隽永、沟通古今。